没有任何人愿意自己受伤
祥子,23岁,现职某演员专替
我是专替,意思就是一直很稳定的就跟着一个人,就演他。最早知道要长期跟他的时候,我还去搜了一些特型演员的故事看,比如最著名的古月,说他要举手投足都研究那个原型,最后活得也像他本人,把我吓了一跳。
但是最后其实我自己感觉就是正常表现,人家让你固定替一个人,是看重你本身正常演就很好用,或许是形象上像,或许是侧脸,或许是总体感受,但人家不让你瞎调整,你就本色出演就可以了。
我们有个武术指导,他最害怕的不是我们表演像花架子,最怕我们受伤。他在我来第一天跟我说过:”专业是让你在镜头前游刃有余,不是在病床上彰显敬业。”
《漂白》的新闻我是后来才看到的。我刚刚收工,视频传到群里,好多人就双手合十那个表情刷屏。我觉得真是很害怕,代入想了一下,自己距离危险其实也就是只有这么近而已。
没有这件事,剧组里的小伤小闹仍在每天上演,剧组开工和进度不会因为这件事的发生而改变。大家都会觉得,这样重大的安全事故还是少数的。然后,每当出现类似的情况时,大家可能就会想起这件事,然后为了“万一”再多做一点点。可能过段时间大家疲劳了,又回去,直到下一次事件的出现。
但你说剧组不重视安全,那是不可能的,只是不同演员的待遇还是不同的——主演身边一圈人围着处理各种问题,替身演员基本处在一个没人管的状态。
你像成龙,他把自己不用替身真上作为自己的招牌,这样的人可能不说千里挑一,也差不多。我替的那位大哥,他其实日常钻研表演的时候,我也在旁边看到了。只不过,有时候不是他自己愿意变成那个面瘫脸的。让他说“123123”后期再对口型的,并不是他自己。
替身演员分很多种,说话的叫文替,打架的叫武替,还有负责测试打光的演员,被称为“光替”。
我第一次听说“光替”这个词的时候还觉得很奇怪,这是干什么的?后来知道,因为演员需要在正式开拍之前站在合适的灯光下,需要灯光师针对每一个场景进行设备调试,总不可能让演员本身花半小时配合。
所以光替们必须跟演员本人的身材、面部都比较像才可以,正因如此,有些光替的自身素质也不错,此后转型进入更大舞台的也是有的。
因此,有一点我觉得是很重要的:替身与其说是为演员服务,更不如说是为剧组服务。
有时也未必是一些特定场景和镜头的替代,也有可能是因为演员改妆要用到比较长的时间,为了避免耽误行程就会让替身来拍一些镜头。
但毕竟这份工作就是这样的,没有人知道你是谁,说到某个角色,大家只知道演员是谁,而和替身演员没有任何关系。正规剧组拍出来东西有演员表,它只会出现在我自己和我妈的朋友圈。
替身演员也是演员,我们心里自己知道,也就行了。我可能没法一辈子做这行,珍惜现在的机会,避免受伤,安全着陆才是第一位的。
很多年前,我被坑钱的那点事儿
周平,30岁,现职微短剧主演
我早就不干这行了,但以前的事我可以说说。我也怕得罪人。
那时候我从横店去慈溪拍戏,接了一份临时替身的活儿。那时候我只是个连名字都不会出现在片尾的小透明,习惯了片场的潜规则,也习惯了剧组统筹的“口头承诺”——“每天一定不超过10个小时。”
事实上呢,我第一天就工作了14个小时。统筹那时还态度很好地给我说:“超了算加班,我们会申请给你补钱。” 结果呢?到了最后一天,一分钱都没加。
我一直在群里问,统筹先是装死不回,然后干脆一脚把我踢出了群。不但没补钱,连本该给的工资也直接吞了。
我们签的是口头合同,违约成本不过微信里面一个红色叹号。这口气我咽不下去,决定告他。
但问题来了——我连统筹的真实身份信息都没有。报警时候,他们看了材料说我们没有签劳务合同,当时啥都不规范,结果很多渠道比如市场监督啥的都没法直接管。起诉更是天方夜谭了,都是接不到戏就穷要饭的了,哪能经得起这么耽误?
我一次次燃起希望,又一次次失望,一边看着这个一边找新工作。
回头想想,替身就是一种群演嘛,有的说长得像才行,其实拉远了谁认出谁了呢?所以你肯定也会遇到有人以前说他们做过替身,然后现在是群演的。其实可能有特殊的(专职替身),但我做的这种他俩是一回事。
就在这期间,我发现,被拖欠工资的群演远比我想象得多。我在某市民中心看到一群拎着蛇皮袋、来回奔波的群演,他们不是为了三百块的面子,而是为了活下去。
大多数是年纪偏大的群演,他们挤在窗口前,一遍遍问工作人员工资的事,可工作人员也许是见过太多这样的情况,会不耐烦地训斥他们,像踢皮球一样把他们甩开。
那一刻,我突然觉得,横店实在是一个冷漠的地方,他们知道群演的苦难,但是也默认这种苦难。我的维权不只是为了我自己。
最终,我成功申请了线上开庭。这才终于揭开真相——剧组早已把钱打给了统筹,是统筹自己扣下了我的工资。
最终判决统筹必须支付我的300块。
但统筹继续消失、耍无赖,电话不接,消息不回。判决就像一张废纸,而我的维权之路,花的钱已经远远超过了那区区300块的补偿。
剧组的钱到底能不能真正落到群演手里?靠的是运气,还是靠一个个像我这样不愿意认命的人?